第17章 晨曦初现

腊月初二,清晨。

“阿嚏!”

苏晚睁开眼睛,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揉着太阳穴,下意识地蹙了蹙眉,她吸了吸鼻子,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。

她是被冻醒的。

昨夜突然下了一晚上的雪,这小小的客栈哪里像六扇门那样有充足的炭火,到了后半夜,更是冻的连手脚都是冰凉的。

叩叩叩——

黑鹰站在门口冲着屋里喊了一声,“晚晚,起了吗?”

“起了。”苏晚有气无力地站起来,穿上昨日新置的厚衣服,披了一个雪白色的披风,打开房门,“我收拾好了。”

黑鹰听着她话语中浓浓的鼻音,皱了皱眉头,“你怎么了?”

苏晚紧紧地裹着披风,两只手冻得发抖,小声道:“许是受了点风寒。”

见她脸色发白,黑鹰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,“好烫,你发烧了啊?”

苏晚站在原地,眼睛半睁半闭,咕哝了一句,“是吗?我就觉得有些冷……”

“你在这等着,我去找大人。”

司云起坐在厅中的椅子上,等着黑鹰和苏晚下来,没想到就等到了黑鹰一人,听到苏晚感了风寒,登时变了脸色,霍然起身冲着楼上跑了过去。

他走进屋中的时候就见到苏晚乖乖地坐在床上,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,只露出了一个脑袋,眼眶还有些泛红。

“受凉了?”司云起在苏晚的床边坐下,伸手摸着她的额头。

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,软声软语地说道:“大人,我没事的,我可以……”

“不可以。”她的话还没有说完,就被他开口打断,司云起面色一沉,“有些发热,我让小白去找大夫了。”

苏晚一脸认真地摇摇头,诚恳道:“真的不用了。”

“你发烧了。”

苏晚伸手扯了扯司云起的衣摆,不满地嘟囔了一句,“大人,我真的不需要看大夫。”

看大夫就要开药,天知道,她有多不喜爱那药的味道,那么苦,真的是遭罪。

“苏晚。”

她见司云起眉峰冰冷,知他就要没了耐心,这才抿了抿唇道: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“你先睡一会,我去厨房给你找点东西吃。”司云起扶着她让她躺下来,贴心地将她的被子拢了拢,替她盖好了被褥,这才走出房间。

苏晚点了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,听话的闭上眼睛。

房间里燃了新的炭火,整个屋子哄得暖暖的,很快她就睡着了,在睡梦中,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香,是很熟悉的味道,但转瞬之际,这股味道就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很苦的味道。

苏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入目的便是床边的椅子上摆着的一碗黑不溜秋的汤水,她嫌弃地哼唧了一声,引得窗户边上的人开口说了话,“醒了?”

苏晚抬头看过去,司云起背对着床铺站在窗前,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,伸手抹了抹窗台上的痕迹,轻轻捻了捻手指,他侧头看向她,“大夫在你睡着的时候来过了,给你开了药。”

她盯着床边这碗还冒着热气的东西,扯了扯嘴角,“……我看见了。”

“大人您在看什么?”苏晚睡眼朦胧地看向他。

“刚刚很冷吗?”司云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

苏晚摇了摇头,回答道:“不冷的,还有些热,刚刚有点出汗了。”

闻言,司云起将窗户打开了一个缝,走到了桌子边上,“屋里烧了炭,窗户得开一点。”

“没有开吗?”她又睡了一阵,身子已不似早晨那般绵软无力,精神也好了许多,“我记得刚刚是开着窗户的啊?”

司云起又转头看了眼窗户,许久之后从桌上拿过一碗粥,递给了苏晚,“先把粥吃了,填填肚子。”

“哦。”苏晚撑着身子坐起来,靠在枕头上,伸手接过司云起递来的碗,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,这是一碗很寻常的皮蛋瘦肉粥。

她舀起一勺,放到嘴边吹了吹,然后送到嘴里……

倏地眉头一皱。

司云起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,见她神情有所变化,开口问道:“怎么了?不合胃口吗?”

苏晚吞下口中的粥,脑子快速地转了一下,“没有,就是被烫到了,粥很好吃。”

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喝过甜的皮蛋瘦肉粥。

一时没有控制住表情。

可一想到这是六扇门之光亲自下厨熬的粥,她就算是哭着也要把粥给喝完啊。

连着几大口,就将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,司云起很顺手地将碗接过去,又把床边的药碗端起来,“正好不烫了,直接喝了吧。”

苏晚满心抗拒地看着碗里的东西,“真的要……”

“喝。”司云起一声令下,不容拒绝。

苏晚垂着长睫叹了口气,一手捏着鼻子,将浓浓的汤药一口饮尽,本来就苦的不得了的药,因为口中甜粥的存在变得更苦了。

司云起见苏晚拧巴着一张脸,就差没有流下两行清泪的表情,这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,柔声安慰了一句:“再躺一会儿,我同小白他们出门一趟,晚上再让小白给你送一贴药,我知道你不爱苦味,但药还是得喝。”

苏晚一听,脱口而出道:“大人怎么知道我不爱苦味?”

闻言,司云起顿时变了脸色。

不爱吃苦味的是阿满,小时候阿满生病吃药总是要闹个底朝天,最后还是他和靖尘轮番安慰她才愿意吃。

莫非不经意间,他竟然已经下意识地将她当成阿满来对待了吗?

苏晚并没有注意到司云起走时神色的变化,反而自己呆滞在床上很久。

大人……方才是摸了她的头吗?

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
好烫。

怎么突然又烫了起来……

不可以苏晚,别忘了你是谁。

下一瞬,苏晚闭上眼睛,嘴里念念有词,再睁开眼,眼中已是一片清明。

她转身整理枕头的时候,注意到床头的一个小纸包,她伸手拿过纸包,喃喃道:“这是什么?方才有这个东西吗?”

细长的手指翻弄几下,纸包里面包着两颗琥珀色的糖。

这难道是大人留下的?没想到司大人还是个贴心的,知道药苦,还给她留了糖。

她不禁笑了笑,将两颗糖一起放入口中,细细品尝起来,“唔,这个味道倒是很熟悉,是桂花……”

话语戛然而止,苏晚大惊失色地翻身下床,走到司云起方才站着的地方,看向窗外。虽然很不起眼,但她还是注意到了,在屋檐旁边有几个淡淡的脚印。

连她都注意到了,司云起定然也注意到了。

苏晚呼吸一滞,将手中的纸包揉成团。

——

辰时,司云起几人整装待发,准备前往贾府参加宴会,临行之前,他又走向了苏晚的房间,准备看她一眼。

可还未敲门,门就从里面打开了,苏晚整理好了衣装站在门口,看着面前的众人,“我跟你们一起去。”

“你还病着,不准胡来。”司云起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。

“下午睡了一觉已经好了大半了,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,没有大碍的。”

“不行。”

见司云起仍然不心软,苏晚干脆赌一把,“大人大老远将我这个无关紧要之人带来,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在这客栈里睡觉的吗?”

司云起脸色一变,苏晚知道自己这句话似乎是戳到了他的心坎,应当是赌对了。

他们对自己已经开始起疑心了。

两个人僵持了许久,冷风从客栈的大门贯入,吹动苏晚额间的刘海。

司云起心中思绪万千,想到了将碗勺送到厨房的时候,那几只爬上碗边的蚂蚁,叹了一口气,随口说道:“罢了,跟着吧。”

“谢谢大人。”苏晚眉眼一弯。

司云起垂头看她,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的着装,眼中闪过一丝惊艳。

苏晚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袖,“那套粉色的穿了好几日了,前些天落雪弄湿了裙摆……”

其实是她有些洁癖,一套衣服穿了好几日,已经是上限了,更何况裙摆弄脏了确有其事,她着实不乐意再穿。

苏晚今天换了一套海棠红色的襦袄,头发一半绾起,一半披在肩上,简单地插了一支银钗,唇上还点了点胭脂,倒是没有半点大病初愈的模样,整个人鲜妍得像是漫天飞雪中的一束红梅,她低着头,“……还是说,我穿着一套不太合适?”

司云起没有反应过来,像个楞头小子一般回了一句,“很好看,红色很衬你。”

闻言,苏晚脸颊不自觉地泛红。

在马车上,黑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晚,甚至一点都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。

苏晚见黑鹰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,并未生气,反倒抬眼冲着他笑了笑。

黑鹰偏开视线,耳根也有些红,“咳咳……晚晚这一身衣服可比前些天要精致得多了。”

到底是姑娘家,被夸奖心里总是开心的,苏晚自是暗下得意,睁着水灵灵的眼睛,看向黑鹰,问道,“小白你说,我这般打扮好看吗?”

其实她从未穿过如此鲜艳的衣服,因为自小便学着当仵作,每日接触的都是冤死的、枉死的人,平日里穿的多是素色的衣裳,也算是对死者的尊重。进了六扇门之后,更多的反倒是那黑色的官服,对这些衣裳更是敬而远之。

前些日子穿的粉裙,已经是这几年来穿的最艳的一套了。这套衣服是他们昨日出去采购的时候,偶然看见的,她一眼就看中了,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,她以前最喜红色。

“比你平日里的打扮好看多了!”黑鹰连忙点头,随即他又想到了些什么,“不过……”

“不过什么?”苏晚忽然有些紧张了起来,搁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攥了攥。

黑鹰笑道:“这一打扮,倒是不像是丫鬟了,倒更像是夫人。”

司云起本是闭着眼休息,听黑鹰这句话,眉眼瞬间凛冽起来,“胡闹,瞎说什么。”

黑鹰没有听出大人话语中的警告,自顾说道:“本来就是啊,这一套衣服少说也有二两银子,哪有丫鬟身上穿这么好的,干脆今天就别演丫鬟了,换一个身份。”
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以!”苏晚眼中闪过一丝羞赧。

黑鹰顺口说道:“反正都是演戏,演什么不一样呢,你说是吧大人?”

司云起没有回答,侧着头盯着某人精心打扮的面容,见她耳边的碎发有些凌乱,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,将她的碎发拢到耳后。

苏晚愣了愣,不经意地抬眼,便和司云起的目光撞在了一起,一时有些尴尬,叠在膝上的双手交缠着,方才被小白盯着倒没觉得什么,现在换成大人,怎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
她立马收回了视线,低着头看这脚上一双棕红色的圆头靴,隐约觉得脸在烧。

……

该死,这圆靴也是大人掏钱买的。